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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是莫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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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94岁的郑生孝面对新华网记者，是否还会想起营造“白云山馆”的那些遥远下午。

遍山修篁，春发秋伐，清泉盘绕，绿道常新。莫干山的草木从不因哪一人哪一事而移情换壤，只是时光恍惚，那些浸满绮思的记忆，已离我们一个甲子又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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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SEI

宿命

FOREORDINATION

莫干山的宿命，从年美国传教士佛利甲沿水路“游猎”至此时，就已经注定了。

那时候，条约开埠，租界方兴，各国教士凭通商之利，往来神州腹地。梅生与霍士敦追随佛利甲的脚步而来，向村民赁屋避暑，并将种种见闻刊载于外文报刊，盛赞此地“泉水甘冽，异于他处，为天然消夏湾”，莫干山乃在西方传教士间名噪一时。

云雾缭绕的莫干山

年，美国人白鼎吃了第一只螃蟹，自造草庐长住，外形颇似中国农舍。英国人洪慈恩来看他，嘴上称赞白兄好雅兴，心中暗笑他棚顶简陋，两年后洪慈恩筑屋，特地带着华人工匠去上海租借游览参观。

“各位请看仔细，我们西洋建筑是这般三面坡顶、拱门尖窗，我在莫干山上也要一栋一模一样的。”

尔后十年，为西人在莫干山筑屋的第一个高潮。凡英、法、德、俄各国侨民，或假托教会之名，或夹带欺蒙行径，从当地村民手中买断土地千余亩。

适逢清末民初，中央到地方皆无暇他顾，莫干山虽从未被划为租界，却在西人私相授受间渐成“国中之国”，无形中成了“租界的飞地”，亦即“避暑地”。

·避暑地·

英国人称之为“HillStation”，美国人喜称“MountainResort”，伴随着浓厚的殖民意味，欧美人在泛亚热带区域随意勘画，看中哪个山头便占山为王，大肆兴建欧陆风情的度假小镇，并在门口挂上“华人不得入会与闻”、“球场、游泳池拒绝华人入内”的警示牌。

西方人开的

“莫干山旅馆”广告单

郑振铎写于年的《避暑会》文中说到：我们不晓得避暑会是什么样的组织，并且不知道以何因缘，他们的通告所占的语气和地位，似乎都比当地警察局的告示显得冠冕而更有权威些。

使郑振铎不明就里的“避暑会”，全称“莫干山避暑会”（MokanshanSummerResortAssociation），这个看似普通民间组织的协会，实质上担当了莫干山西人自治政府的角色。

避暑地执掌山中一切大小事务，甚至规定中方官员不得私下与西人交涉，应与避暑会指定代表进行接洽。莫干山成了西方人的天堂，一座工业与殖民合谋建成的天堂，一座由国外运来桶装水泥，四个壮汉一步一滴汗，十步一歇脚抬上山腰，建出两百多栋别墅的天堂。

莫干山别墅群旧影

山上有了网球场、游泳池、邮政局、电报局，甚至银行、礼拜堂和公葬所，一切西方的、现代世界的所不可或缺的元素，都被原原本本地放在莫干山上，每年六月到十月，此间熙熙攘攘，睥睨于广袤而贫瘠的国土，以及两场大战前后满目疮痍的世界，独自闪耀，舒适得令人忘记真实。

这便是莫干山的底色，一种到今天仍似有似无悄然存在着的底色，它可以被打断，却很难被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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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SEⅡ

打断？

BREAK

年，南京国民政府肇造，往前一年，蒋宋大婚上莫干山度蜜月，住进了蒋氏袍兄黄郛的白云山馆。

“白云山馆”

南京政府携江浙财阀之势，岂容卧榻之侧西人酣睡，国府要员何应钦、朱家骅出面，成立“莫干山管理局”，严令“西人今后不得在山上置产，欲出售房屋仅许售于华人，如有违抗，当封其屋。”

莫干山管理局治理有方，年杭长公路三莫支线通车，汽车得以直接开到庾村；年山上建起发电厂，五年后第一部电话接进了莫干山。

西人或去或留，却没带走这一派生平景象，山上也多了一些新建筑以及他们的新主人。

统计数据原图

年，汪精卫至“六月息园”养病，购青草塘号别墅；同年，后来站上开国大典城楼的陈叔通在金家山屋脊头购地建屋，并为该地取名“武陵村”；党国元老张静江的小筑雅号“静逸别墅”；上海滩大亨张啸林、杜月笙在莫干山做起了邻居，分筑号、号别墅。

杜月笙别墅

莫干山上繁华更胜往昔，沪杭两地商户来此开设旅馆、茶楼、酒肆不绝于途，仅年夏，中西士女避暑游客竟达八千余人，每逢夏令节后，荫山街两侧灯火达旦，几若天上街市。

民国别墅/欧式长窗

它依旧是避暑地，无论所持有或服务的对象为西或中。那些今天在影视剧里以精致容颜呈现的民国风流，说穿了，莫不过是真正生活在天上的军阀买办、精英名媛们，留给后人的惊鸿一瞥，来去匆匆，仿佛无基巨厦上的点点星光。

若还有一丝长情与守望，唯有身历北洋、南京国府两朝沉浮的黄郛，息心归隐，筹建“莫干山小学”、“莫干山讲经堂”，在乡土建设上用了些力气。

然而这一切，都将被历史的洪流直截了当地打断。

民国二十六年，中日战端一开，

浮华骤止，别墅荒芜。

在经历了三十余年的瑶池盛宴后，这里忽然变得冷清寂寞。不过几年前刚修好的洋楼，铆钉尚未生锈，庭前却已荒草萋萋，怕只有村中黄犬，忽然穿梭无阻，更加自得其乐。

蒋介石官邸

年国府还都，两个月后“莫干山管理局”还山。他们回来了，修复损坏的道路，重建炸毁的别墅。莫干山重新盛极一时，一段往事的终了，总还有些回光返照。

风雨飘摇中的国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蒋氏把议定金圆券发行方案的会址选在了莫干山号别墅“松月庐”。那是他最后一次上莫干山，坐着和从前一样的滑竿竹椅，只是大厦将倾，再不似二十年前意气风发。

号别墅“松月庐”

金圆券会议后的半年，三大战役结束，天下局势大抵定鼎。蒋氏走了，离开了他钟爱半生的莫干山，也带走了那个煊赫与贫苦并存的民国，带走了莫干山的曾经沧海、那些虚妄的、漂浮于云端的浪漫。

年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3野7兵团22军接管了莫干山，它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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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SEⅢ

曾经沧海

SomepeoplehavelovedMoganMountain,

SomepeoplewillalwaysloveMoganMountain.

多年以后，南非人高天成来到莫干山，租下一些旧别墅建起了裸心堡。其中一栋的原主人是英国人梅藤更，医院医院的院长。

我们无从得知，金发碧眼的高天成，和百余年前初建莫干山的那些西方人之间，有没有一点因缘传承。只是从那时起，一段似是而非的，恍若昨日重现又着实另起新篇的历程，又在莫干山的千亩修竹间，慢慢展开。

莫干山等来了它的第三段生机，夹杂着宿命，接续着前尘，吸纳着这个新时代所能赋予的一切能量，抱持着景观构建、乡村振兴、消费升级、情怀资本等等所有维度对它的青睐与期待，重新迎风招展。

当我们回首百年，此间飘摇婉转，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几度浮沉间，已被裹挟进了一个更加变动不居的世代。

俱往矣，唯余庾村深处墓阶苔青，黄郛与妻沈逸云，长眠于此。世间纷扰，有些人爱过莫干山，有些人永远爱着莫干山。

可期黄公膺白泉下知今，容我猜想一句，他会说：

好久不见，

车水马龙的莫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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