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旅

图/余松夏

文/青野

编辑/樊星宇

伦敦,自昨夜跨入冬令时后,罕见的阳光竟投射过云层,照耀在午后熙熙攘攘的特拉法加广场上;而北京,此时已夜深。在忙碌的一周又要到临之前,我们不妨跟着青野君的思绪,神游在历史的浩瀚长流中,在惊讶迷醉于各个历史阶段人类所创造出的辉煌灿烂文明之余,不要忘了我们也是历史这一大河的原住民,今天的和未来的,由我们自己来创造。”Mandoesnotrevealhimselfinhishistory,hestrugglesupthroughit.”(樊星宇)

又是一轮秋月当空,随着海岸外翩然的晚风,万千的灿烂的星辰,如约而至。

这里是大河的河口,宽阔的河面上散布着零碎的月光。浑厚的河水,在四下黑暗的簇拥下静流入海。安稳的涛声和虫鸣,纺成一张疏松的网,将整个天球包络起来,灯红酒绿便再不是这里的故事。

仰望,头顶高悬着这片亘古的夜空。月光皎洁而耀眼,此刻的自己恍然被分解,散布于时空的每个角落。忽而成为大河源处最古老的的先民,忽而又是地下埋藏千万年,寒武纪的孑遗。这无数个我,此刻却都抬着头——仿佛听见宇宙深沉的召唤而仰望着星空。心底干涸的井中,一点点漫上来不可言喻的神圣与庄严。

千万年,星斗只是挪了挪王座;而地上,却已换过多少人间。

摄影/余松夏

我是河口上居住的孩子,大河在我身侧不息地流淌。

这条名曰历史的大河,源于极遥远的时空,沿途弥漫着沆砀的雾气。沿着它曲折、深深嵌在大地中的河道向远方凝视,依稀可见亚当和夏娃生活过的遗迹,而他们身后,巨大的金字塔已经拔地而起。再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枪炮声,而又不知是哪一阵轰鸣后,一切又幻听般重归宁静。

月夜下的大河默然逝水,却不总是那么平静。冷酷的天使,面无表情地在河岸边徘徊。每当波澜乍起,祂便毫不留情地挥起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勃兴而又骤亡的帝国。它的背后已经堆起高耸的残骸——最底下垫着法老王枯朽的埃及,最上方散着破碎的苏维埃。国家兴亡似有冥冥中的规律——尽管牛顿破译了世界的密码,大型强子对撞机正向上帝的领域发动最后的进攻,但国家兴亡的铁律,却依旧像隐藏在夜幕里的庞然大物,古往今来无数人探索,却只能若盲人摸象,难以观其全貌。

我,从历史的河口而来,无非一介平凡的旅人,溯游而上。从细流涓涓的大河起点迈开脚步,步履先人的足迹,重走文明的长途,只想探寻那依旧藏于夜半的谜题。

摄影/余松夏

或许所有的神话都在机器轰鸣的岁月里烟消云散了,唯有巴别塔的灾难至今还困扰着许多人。巴别塔的故事,在比喻的意义上,是人类真实历史的传奇——一部伟大旅行的传奇。从大裂谷的深处出发,走过万年的迁徙之路,人类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燃起了文明的烽火。到如今,多个王国或是共和国拥挤在同一个时代。它们都沿着独有的轨迹从历史深处走来,源于未启蒙的混沌,执着于未知的远方。它们却是如此迥异——以至于最先进的国家,已经拥有了在太空中闪耀的驿站,而最落后的国家,却依旧没能完全摆脱霍布斯的自然。

“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首都莫尔兹比港起飞,几小时就可以到达澳大利亚的凯恩斯或布里斯班。从某种意义上,这一航程跨越了几千年的政治发展。”(F.Fukuyama)——正是一种饶有兴趣而富有些许诗意的感慨。

而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探寻其间的奥妙。

然而追根溯源又谈何容易呢?人们曾尝试着用逼近想象极限的冗长公式模拟复杂的市场和社会,将期望寄予数字的回答,可是这样的努力却并不尽人意。至少我们还可以回到直觉与人性的襁褓,用最质朴而严谨的语言,将往昔娓娓道来?

对语言魅力的最高赞美或许莫过于《新约》——“太初有道(word),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与神相媲美的语言,正是我们的文明的传承者。但在过去的几个世纪的文明里,神明却被科学赶出了辉煌的殿堂。曾经在天堂下的光芒下格物致知的人们,转而用科学的利器撬开了锁闭千年的认知之门。在震惊的目光中,一座新耶路撒冷自远古降临,威严地宣告:自诩万物灵长的人,与及夕而死的蜉蝣,在生命原始的汤里,竟不分彼此。

须臾叶落几度。HomoSapiens,这个人类赋予自己的名字,也终于屈尊,与飞禽走兽们并立在生物分类树那繁茂的树冠上——高傲的人们最终宽容地接受了进化论,也诚服地承认了自己与大自然难以割裂的亲情。从达尔文开始,历史大河的源头,不再是楔文龟甲,不再是神话巫卜,而返归了万物起始的地方。

因而,哪怕历史包含所有的已知学科,也不足为奇。正如《枪炮、细菌和钢铁》,地理学为文明的力量给出了一个雄辩的答案,而生物学和心理学又使得关于秩序起源的研究有更久远并且可靠的支持。黑猩猩群体的行为中,已经萌生了与人类相似的组织雏形;而群居生活带来的心智进化,使人爱亲人、远背叛,敬权威,忠群体,也已经将政治秩序的基本框架勾勒清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结论——未来人类社会的发展,竟没能离开这条在未开化的年代就已铺设的轨道。须臾叶落,步入文明的人,终究也只是一种特殊的动物,即便双足踏进了现代的大门,身上依旧沾着丛林的泥土。而正是因此,过去数万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消亡了,却并没有真正死去。它们都化作构筑我们今日社会的栋与梁,成为永世冥冥中写下的准则和格言。因而国家的命运,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所背负的记忆魂牵梦萦,哪怕是单一的个体,也会分到小小的一匙,而这一匙,便足以点亮己身生命的庄严和激昂。

一棵苇草,开始思考,开始燃烧。

摄影/余松夏

正是如此,读史,往往掩卷遐思,心中澎湃着一种感动,一种和千年前的先辈照面相通的感动。跨越了那么悠远的时光,他们却并不是满面风霜、满面陌生。Benedict说,这种“想象中的相遇”就是民族主义的源起,而我亦不必多加在意,任思维如野马,驰骋于天地之广阔,或扼腕或抚掌,胸前满满的传承与延续,眼底重叠的先贤歃血为盟的伟岸身影,便是沿着大河一路旅行中最引人入胜的光景。

此刻的我们,是最现代的模样。此刻的我们,也是最古老的模样。

旅程渐渐走到了尽头,看惯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兴废,我终又回到了我所生活的,依旧静默的大河口。月夜仍是安宁,流水缓逝,潮鸣轻和。

大河依旧宽阔而温柔,带来无尽的沙土淤沉于此,分分寸寸地推着陆地向着大海延伸——眼前的河道仿佛是一条通途,它从大河源古老的先民那里起始,直向着大海未知的中央进发。当万年后的人们回首遥望我所出生、而伫立、而仰望、而托体的这个大河口,此处又无非只是彼时大河流经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块陆地——那时候的海岸线,定已推出去很远很远,超乎了我最大的想象。

站在此地,孤独蓦地袭来。透过那上游重重的迷雾,祖辈们的身影渐行渐远,隐约消失在在密林的深处;而望向海天相际之处,未来的旅人尚不见踪影。天地之间,茕茕独立。然而我又并不是孤独的。站立于此地的我,身上带着大河源而来一路的尘埃。那些在彼方有名或无名,我知晓或不知晓的先贤们,教我以国语正字,教我以修齐治平,教我以仁爱礼义,教我以举手投足,并将他们手中的衣冠,饱含希冀地转交于我。而当我转头望着平静的大海,我知道当海中浮现出通途的时候,我亦将把这衣冠洗涤一新,包裹上一代代的殷望,郑重地转交给那些去往伊甸的摩西们。

摄影/余松夏

然而转念一想,这么重的使命,可由不得我的意愿去担当。我或许终将是此乡的无名的过客,而又何妨?此岸花之繁盛,足以把我这微小的生命,填得满满当当,尽管我还未曾听闻面前这片花海的名字。然而,给繁荣的时代命名是留给后人的事情,而我,只是今代的上河图里桥上某个兴味盎然张望的人。如果非常有幸,他们坐着时光机从抽屉里跳出来,要研究我为什么张望,告诉我这就是历史研究,希望我配合调查,我也要仔细回想着告诉他们答案:“我看见桥下有一尾漂亮的金鱼闪过。”他们便也要诚实地记下,桥上的青野君是在看金鱼。

他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时代,他的笑脸被淹没在人群中,但是他的心里,却的的确确独一无二地灿烂着。

这就是他河边的生命中,属于他的部分。

而望向四周,月光皎洁,逝者如斯,波澜不惊,山川亦无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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